【2007.12.26】
不知怎麼的, 老想嘗試一個人出去走走.
我是指: 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關切, 甚至消失一陣子也無所謂的那種.
那天一早, 兒子上學, 老婆與朋友聚會整天, 外頭天氣不賴, 雖然寒風稍微刺骨, 太陽公公卻很賞臉, 想必天助我也. 這樣絕佳時機, 獨留一人空守, 真的不是滋味. 突然呼喊聲音在腦海閃過, 當下決定, 不如一個人冒險, 挑戰首次單獨登山的主意, 現在事過境遷, 終究已成為難以抹滅的美好回憶. 其實, 還逕自為那檔了不起的所作所為暗自喝采呢!
決定了不再後悔, 拾起相機背包, 灌滿飲料瓶溫開水, 加上柑橘一粒, 確定帶著錢包與摩托車鑰匙, 就這樣, 頭也不回的, 發動125cc的老ㄅㄨ ㄅㄨ, 學起日本神風特攻隊戰機飛行員的壯舉, 離開熟悉的街道, 甚至心想唐吉訶德的那種傻勁, 不也就是這樣莫名其妙產生的呢?
原本, 計畫挑戰的是新埔巨埔步道與臨近的小山(忘了什麼山來的). 不料車行巨埔步道的起點空地, 正想找停車處, 突然兩隻兇猛惡煞的大型狗, 竟從不遠處聞聲急速跳躍而來, 朝我身上狂吠不止, 本來如此美好寧靜的鄉下, 幾乎就要發生狗咬路人的不幸事件, 對這個不速之客極盡恫嚇之能事, 嚇得我幾近屁滾尿流的, 還好運用急智與所剩不多的膽識, 緊急猛加油門, 像被欺負過後被鬥敗公雞, 頭也不回的衝出危險是非之地, 眼神在照後鏡裡連續回看數次, 確定沒有安全顧慮為止, 我發誓, 沒有去除莫名恐懼之前, 絕不踏上這個曾經令人不悅的傷心之地.
遠離後, 漫無目的不知所措騎在楊梅至新埔路上, 可以想像第一回合的對決, 肯定需要借助上蒼或精神慰藉力量, 突然路上出現大型廟宇, 上個小坡抬頭一望才知為三元宮, 心想等我休息夠體能恢復, 鬥志再起之時, 就是反攻的號角響徹雲霄之際, 不妨先歇歇腳, 平息澎湃洶湧瘦弱的心靈再說.
也順便把稍早在新埔街頭購買的兩個尚未冷卻的客家菜包, 混著開水與橘子水果, 解決了我的午餐, 這都要責怪惡犬打亂原先自以為美好的佈局, 更可惡的是無法完成在山頭獨自享用"豪華大餐"的規劃. 但此刻看到純樸的鄉間廟宇與莫名其妙好奇的居民, 我停下腳步, 擺出和藹可親的友善態度, 絕對讓人看不出剛發生過什麼悲壯事件一樣, 只像個突然出現的觀光客或香客般, 內心決定原諒那兩位四隻腳"朋友", 其實我早已用另一種角度想過: 畢竟人家保衛鄉土有功, 何況沒有發生流血事件, 何罪之有?
還好, 劇本可以更改, 永遠堅持可以變通, 才是積極的作為, 不是嗎?
何不這樣, 巨埔步道沒去成, 想到不久前大伙剛爬完三聖宮臨近的飛龍步道, 但附近的採茶古道也還沒有走過, 就這樣被迫選定了今日目標. 休息一小段時分, 決定改朝三聖宮方向前行, 舉起更高更堅決的眼神與鬥志, 告訴自己: 沒有辦不到的事情, 或許, 只有放棄希望的可憐蟲.....
一個人登山, 少了喧嘩交談, 卻能隱約聽到另一個來自內心深層, 與自己交互對話的奇妙經驗. 其實, 是頗為孤獨而寂寥的.
不知道是腳步凝重, 還是體能有限, 不記得這段曾經走過好幾回, 且熟悉到可以當領隊的飛龍步道上坡石階, 竟會如此寸步難行, 我開始隱約抱怨起不該輕舉妄動, 一意孤行的. 竟好幾次, 有了打消登山的念頭, 差點兒讓這個懦弱的壞主意影響整個美好過程......
會不會遇上莫名的恐懼? 比如說巧遇長長的爬蟲類動物, 理智又告訴自己, 現在應是冬眠時刻, 不可能出現的.....; 再者, 如果迷失在山區怎麼辦? 對著自己說: 別傻了! 這裡應該不過是低於500公尺高度的小山而已, 不會如此吧? 這種交互提問, 自己對答的過程, 相當有趣, 一生中沒有幾次的絕妙經歷, 說來就連自己發生過, 也無法相信.
終於, 忍住體能的臨界點, 上氣不接下氣也稱為一鼓作氣的, 爬上戲稱好漢坡的石階段, 再來便是平緩但還是彎曲不已的石頭路, 視野頓時開闊許多, 想起古時候的農莊人家辛苦的上上下下, 為的是那樁目的而來呢? 真是搞不懂他們....
終於看到指標: 採茶古道, 有兩個景點可看: 一為龍眼泉; 另一為巨楓神木, 其實, 這是我心目中的神聖之地, 一直想去, 卻每每經過指標處, 竟可以大大方方不望它一眼. 因為採茶古道與飛龍步道根本就是不同方向, 無法一次遊盡的. 所以從來都沒有走過, 此刻下了最大決心, 就是要鞏固好信心, 不要再變卦了. 突然, 覺得自己好偉大, 以前讀過西班牙頗具盛名的唐吉訶德精神, 我也追隨您的腳步, 龍眼泉與巨楓神木啊! 我來了.....
迎著採茶古道指示方向走去, 景觀有了新的面貌, 告別大塊石頭區域, 現在泰半是下坡路段, 路況平緩, 也非常好走, 因為泥土路上盡是積滿落葉, 登山鞋與落葉交會, 早已跰出沙沙聲響, 相當震嚇與壯觀. 其實, 我是想用這種極盡無聊方式, 看會不會把孤寂的敵人嚇跑, 也順便宣示, 一人兵團的我來了, 最好不要嚇到呢!
愈是懷抱如此態度想法前行, 想說不可能在平日裡, 在不怎有名且孤寂的採茶古道途中會碰上其他同好, 愈發覺其實是絕對的錯誤. 我剛下坡不久, 竟陸續有四位男男女女長輩(或說看起來比我成熟)跟我交會, 我愣了一下. 不知是誰先打聲招呼的, 接下來開啟簡短對話:
「你好啊! 你打從那裡來?」
「新竹市」我不加思索的回應.
「不是, 我是問從那裡過來的? 三聖宮嗎?」很快又有另一個聲音提問.
「對啊! 你們從採茶古道上來的啊! 」
「你們要往飛龍步道去嗎? 」
「對對.....」
「賞鳥嗎? 」泰半應是看我身上掛支單眼相機, 讓我像專業人士, 獨自一人的孤傲所致.
「不是」, 我竟回應 「只是隨便走走」很沒信心的樣子, 學習人家謙遜的美德.
就這樣, 停下腳步, 我讓他們先上, 把迎面而來的同好, 一一打量一番, 告別後, 內心終於落下安定的聲音告訴自己: 我不會迷失在山上囉!
突來的交會, 還來不及照個相留念, 早已不知去向了.....
心情大好, 竟默默清唱起"我現在要出征"的偉大振奮歌曲, 唱沒兩句, 迎面而來的是一叢竹林, 但很不幸橫臥在路中央的, 卻是倒下的樹木, 真是的, 老是找我麻煩, 莫非:「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必先苦其心志, 勞其筋骨, 餓其體膚, 空乏其身, 行拂亂其所為, 所以動心忍性, 增益其所不能.」就是這個意思, 我把兒時的記憶一古腦子將它背了一遍, 並決定從樹底下彎腰屈就, 當作路上荊棘雜草就好.
終於, 不知過了多久, 第一個景點閃在眼前, 這不就是"龍眼泉"嘛? 什麼! 一個不到半坪大小水塘, 看不出偉大之處, 也許在於珍貴稀罕, 或說泉水終年不休源源不絕吧. 這也是掛保證的景點之一! 只能對著鏡頭笑稱, 莫怪遊客稀少的可憐, 沒有出乎意料的喜悅, 也許期望過度, 失落也就格外的重大. 這樣的評論, 是否有失公平, 留下一堆問題, 待爾後有機會與朋友一起賞析好了....
沿途相機虎視眈眈, 隨時待命, 只要成為獵物, 絕不遺漏.
仰頭張望, 一個不知名的果實引起較大的興趣. 像桃又像李, 說它為橄欖, 又過度減低智商,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 到現在我也不清楚. 就當作無名果實, 留待他日找出真象.
原來, 平緩下坡路段根本就是上天奢華的享受. 比起上坡, 真的幸福多了.
約莫不到一、二十分鐘光景, 包含走走停停的虛耗, 一下子竟來到第二個重要景點.
這是位在巨埔里農家茶園不遠處的"巨楓神木", 遠看只是一顆不怎起眼的普通大樹而已, 走近一瞧, 目視以雙手合抱計算, 恐需七或八人方可環繞一圈的巨樹, 欠缺說明資料, 沒有整體的瞭解, 到底是多少年的老爺爺樹神, 有何令人尊敬之處, 好歹也要囂張明示一點吧! 心裡是這麼無奈, 不過也只是過客, 有點枉然的樣子......
抬起頭仰望, 樹幹孔武有力, 張揚武爪好不威風, 這不知多少歲數的生命張力, 頓時把我從得意的鏡頭裡, 震出驚奇顫慄的尊敬, 我重新拾起嚴肅的心情, 恭恭敬敬地拍照留念後, 感恩的離開.
途中, 走在鄉間小道, 幾處農舍田園, 盡在無限美好的悠閒下午時分裡. 自然, 所見所聞, 到處是活生生題材, 無不成為眼中美麗又重要的寫作素材.
一個人閒暇沒事的態度, 最易激發無限想像的空間.
突然, 發覺這果實還真眼熟, 一大串咖啡豆就橫在眼前, 誠是難能可貴啊!
就連非常耀眼的大黃色不知名花卉中, 大頭螞蟻也成為我的鏡中物.
一個人的胡亂掃射, 沒有團隊吆喝的時間壓力, 充裕間帶著我行我素的傲慢, 想停留多久就停多久的打算, 時間不再以秒計算, 再怎說都以日出或日落為主, 反正在老婆回到家之前出現即可, 想豁出去的想法一直一直留在腦海.......
這應是青楓或是台灣掌葉楓的, 早已激發眼睛的注視. 紅潤與青澀之間交替, 給多情自以為了不起的遊客, 增添些許悵惘與感傷情懷. 十二月下旬的楓紅, 魅力可是無法可擋的.
連拍幾回, 深怕遺漏美美的樣貌. 我知道, 沒有其他人的評論與干擾, 如此境界, 能不滿足麼?
當鏡頭轉往下個目標, 只能感嘆造物者神奇.
沒有微距鏡頭, 心中滴咕起單眼相機的不夠精緻, 莫名的責怪, 無法體現出原有真實的風貌.
還好, 不消幾秒, 這種手藝不佳反責怪工具不好用的壞習慣, 馬上剷除. 相反的, 改以欣賞的心情看待世事, 果真, 無處不美, 無處不是美好的想法, 籠罩整個心境, 原來, 快樂是自找的, 就是這麼簡單.
走出步道, 小爬堤防遠望, 三聖宮就在不遠處, 但卻無法直行, 需繞不少日曬的遠路, 或許這條採茶古道為什麼比較不讓登山客受歡迎與選擇的原因之一吧!
一個自得其樂的垂釣者, 正如對岸偷瞄過客, 相同獨行閒逛的自在, 兩人目光雖未正式交會, 恐怕早已認同彼此, 不管是忙裡偷閒, 或偷得一日沒有干擾的清靜, 魚兒上勾後又放返自由, 不為魚只在乎徹底放鬆, 圖個簡單的清閒罷了.
一隻遨遊天際的老鷹, 突然飛進畫面, 展翅高飛, 自由自在, 讓我羨慕不已......
心情亢奮下, 所見皆是精彩絕倫. 突然覺得這隻"雞"很有意思, 一腳直立, 一隻彎曲, 卻交會出簡單組合, 用最俐落的線條, 構成具像令人激賞!
利用廢棄大小輪胎的重組, 竟可達到欣賞者的共鳴, 真為作者喝采!
防坡堤另一邊, 老人正認真辛勤工作, 雖然, 任性如我閒逛相較下, 有點感傷....
蒼老軀體仍正打拼, 最好只為興趣, 但如果只為糊口, 那麼, 是否虛耗光陰的, 又該打幾拾大板? 只胡亂拍照, 沒有什麼意義, 走筆至此, 反倒有點自食惡果的諷刺. 輕聲告訴自己, 有什麼本錢可以虛度及浪費呢?
最後留下一張讓我第二度飽受驚嚇兩位"朋友"的真面目. (在尚稱友善時所拍, 其實, 泰半讓人頭皮發麻)
雖然, 在巨埔步道未留下那兩隻嚇死人的猙獰"尊容", 在看完巨楓神木走下農舍的小道時, 這兩位誓死悍衛家園的守護犬, 也給我很大的威脅, 還好, 比起前者, 這兩位朋友, 道亦有道, 對我而言, 一不偷不搶, 二不反嗆不反應, 我以最卑微的悅色取得短暫同情, 但僅只和平相處約十秒光景, 突然毀約, 危機一觸即發, 還好用眼角餘光探索, 用輕巧步伐加速, 慶幸能脫離險境. 逃出防坡堤時, 仍聽見嚎嚎嘶叫的恐嚇聲, 似在訴說: 「雖然逃過這一劫, 下次不要再相見, 否則, 保證讓你徹底後悔...... 」
真是沒有料到: 一個人出去走走, 開始被兩隻還不知長相的不速之客改變計劃, 竟也由另外兩位同類朋友, 寫下休止符, 但總算是萬幸結束, 想來著實有趣, 真的不怪牠們, 因為: 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關切, 甚至消失一陣子也無所謂的想法, 老實說那種日子, 安全回家最好, 沒事千萬不要再來一次......
發生日期: 96年12月26日
地點:新埔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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